可以喜欢你吗【5】

#勿上升#

如果人脑可以像计算机一样,选中不要的内容右击删除,是不是可以忘记不愉快的记忆。尹柯假装没事,假装那夜的事情随同他第二天扔在垃圾桶里的睡衣一样留在那个地方,却还是在第三次找白州医生时险些和盘托出。

他已经完全糊涂了,如果说他对班小松有好感,那么邬童之于他又是什么呢?那件事儿他是不会对白州说的,于是问题又回到了怎么治好同性恋。

“也许,我可以试着交往女生?”尹柯拧着自己的手指头,自责感浮上心头。

白州坐在办公桌前,看了尹柯好几分钟:“同学,平时看新闻吗?前段时间,台湾同性婚姻合法化了,我不敢断言以后大陆会不会也能这样,但是你就没有一点触动吗?”

白州前倾身子,表情严肃起来,目光如炬:“这么多LGBT人群在为自己的权力积极争取,你为什么不能接受自我、肯定自我呢?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讨厌害怕同性恋,迫切想要得到帮助是正常行为,但是请不要欺骗无辜的异性的感情,这是道德问题。”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尹柯仿佛被揭发了见不得人的罪行,头一下子低了下去。白州怕自己过于严厉了,想着还是科普一下性倾向的成因,断了这孩子去祸害女生的念头:“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性倾向是不可改变的。大多数科学家认为性倾向是先天或在出生后不久就决定的,这个具体的影响因素包括基因、激素和受前两个因素影响的大脑结构。”

“基因?”尹柯不知想起了什么,显得很痛苦。

“对。”

白州的一句话几乎把尹柯打入地狱,他的病,他的罪,根源全部来自刻在骨子里无法磨灭的基因。这些年,尹柯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很怕显现出哪怕是一丝与父亲相像的地方,如今却是连同性恋也是遗传他的。这怎能不叫人崩溃。

不得不说,白州是个好医生,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循循善诱,几乎让尹柯认同同性恋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

白州说:“异性恋,同性恋,双性恋,这一切都是爱,没什么区别。”

爱,尹柯没什么概念,他对班小松最多停留着好感的阶段,他只知道每次妈妈打电话回来都会说“妈妈爱你”,他也爱妈妈,他是不会做出让妈妈厌恶的事情的。

在走出诊所后,尹柯还是飞快地在手机上搜索,并且拨通了跳出来的第一个同性恋治疗中心的电话。

似乎是吃了定心丸,尹柯当天晚上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回学校上课。

高三的课业是繁重的,哪怕是少去一天,桌上的卷子也会堆成山,更别说尹柯缺席了一个星期。尹柯也不着急,挑着最近的几份作业在课上赶了,在其他人作业发下来前交到各个任课老师手里。

下午最后一节活动课,尹柯拿着最后一份作业去交,路过隔壁班,却正是热火朝天地搬东西。班小松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手里还抱着一大摞书走出来:“哎,尹柯,终于回来上课啦!”

“嗯。”尹柯停了一下,没忍住问:“你们班这是干嘛呢?”

班小松托了托快要掉下去的书:“我们班有个女生前几天摔断了腿,拄着拐上下楼不方便,就让我们班和一班调一下教室。以后,咱俩可就不能经常见到喽。”

正说着,邬童从楼梯口拐了上来,手里同样是很多东西,看见班小松和尹柯愣了一下,从两人之间挤过去,进了9班教室放下东西。

这是尹柯回来第一次见到邬童,心猛地跳动了一下,相较于尴尬,尹柯更有种说不出的害怕,邬童让他发怵。作为棒球队员,对表情的捕捉是非常灵敏的,班小松也不例外,邬童刚才一瞬间微微下拉的嘴角,忽然失去光彩的眼眸,让班小松觉得困惑。

“这家伙怎么了?搬到我们教室就这么不开心。”

班小松一面看邬童,一面问尹柯,没有得到回应,这才发现尹柯已经走了。他只好耸耸肩,下楼去。

教室里,邬童走到窗边,目光流连在往办公室去的背影。




尹柯恭恭敬敬地递交了作业,班主任关心了几句,末了交给他几张纸。

“这是前段时间学生们填写的家长联系方式,你贴到班里去,再核对一下。三楼四个班的都在这,你一起带过去。”

尹柯应了出来,翻翻手里的纸,第一张是9班的,也就是现在搬上来的原来1班的人。尹柯很敏感地看到了邬童的名字,眼睛扫了扫后面的联系人,皱起了眉。后面的人分分明明写着父亲母亲,然而两人的姓氏却与邬童都不一样。尹柯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他也不想知道邬童的事,当务之急是与邬童保持距离。

要进10班,最便捷的路径不得不经过9班,尹柯特意绕了一圈,从11班门前走,通讯录交给班委撒谎说老师让他去办,这样避免再见到邬童。

放学后,尹柯去了秘密画室,有一段时间没来,中间还下过一次雨,那些靠近窗边的画竟没潮,画室里一切如旧,桌子画具上没有料想中蒙上一层薄薄的灰,就像有田螺姑娘帮忙打扫了一样。想到这,尹柯的脑海里蹦出邬童俩个字,他甩甩脑袋转身出去又回了教室。

距离放学才过了十来分钟,教室里空无一人,尹柯匆匆收拾了书包回家。本来他是准备参加学校提议的自愿晚自习的,当他今天看到通讯录最后一栏是否参加那格里邬童打的勾时,他已经有些犹豫了,这会不知怎地更加不想参加了,他不敢见到邬童,所以还是回家来的好。

晚上八点多,尹柯还是在学校里现了身,走的时候太过匆忙落了一张卷子,只好回来拿。整栋楼灯火通明,正是课间休息,但却没多少人出来溜达,走到近处,才能听见教室里传来的不大的嘈杂人声。尹柯刚把脚踏上三楼阶梯,便隐隐约约听见了邬童的声音。

“嗯···找着了?好,谢谢。麻烦寄给我好吗?谢谢谢谢。”
一贯的礼貌态度。

尹柯不是偷听墙角的人,换了条路回了教室。班主任正坐在讲台上,看见他进来,面色不太好。这晚自习说是自愿,但几乎是所有人都参加的,班里除了尹柯都到齐了,对于这样的例外没有哪个老师会笑脸相待。但尹柯如果care的话,他就不是尹柯了。他淡定地拿了卷子淡定地出教室,却没能淡定地面对打完电话站在走廊里的邬童。

几乎是下意识的,尹柯溜了。

小城市就是小,马路对面的烧烤摊上,江狄正把肉串往嘴里送,旁边的人捅他:“狄哥,狄哥!”

“你他妈小心点儿,想害死我啊!”江狄把签子尖端远离自己。

“不是啊,你看,尹柯出现了!”

江狄腾地站起来,果然看见对面的尹柯。自从从市里回来后,他就想方设法要教训尹柯一顿,一是因为比赛,二是他还有些要问的事情,邬童铁定是打死不说的,只能找尹柯,而且这事儿江狄把错大部分都归在了尹柯身上,不找他找谁。他们在这蹲守了七八天,终于把人蹲来了。

江狄一声令下:“上!”

路灯下,几个黑影悄悄接近,一人猛地从后头捂住尹柯口鼻,随即另外两个人拖手拽腿,将人弄进了光线昏暗的巷子里。

“不许叫!”江狄恶狠狠地威胁。

尹柯听出了声音,倒没再挣扎了。许是没达到预料的效果,江狄重重地把尹柯撞到墙上:“哟,真有骨气,不怕被打啊!”

一人说:“狄哥,别废话了,先打了再说。”

“闭嘴,你们都去外面守着,我亲自教训。”江狄道。

等人都出了巷子口,江狄揪着尹柯的衣领将他摁在墙上:“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么?”

尹柯露出讥诮的笑,却不说话。

江狄最受不得这样的气,直奔主题:“尹柯,你得意什么?我问你,你和邬童,什么关系?”

“你什么意思?”尹柯的笑僵住了。

“我什么意思?”江狄在尹柯胸前捣了一拳:“你们两个是不是在一起?我和邬童这么多年的好兄弟,他说背叛就背叛,原来他妈是因为你!”他想起厕所的那一幕,忍不住犯恶心,正要开骂,外头忽然起了争执。

“怎么回事?”江狄吼了一句。

话音刚落,巷子口站了一个人影,那身形太熟悉了,尹柯认出来是邬童,江狄更是反应过来,丢开尹柯朝邬童走去。走到足够近时,双方都不留情地互相拽着衣襟。

邬童再一次警告:“你有事冲我来!”

“邬童,我可以不针对他,但是你他妈给我醒醒,你离开雅林的事我原谅你,但你别为了他做傻事!”江狄并不说破,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邬童怒极反笑:“江狄,你少管闲事,我还就是为了他。”
“你······”

邬童松了手:“我不和你打,你打不过我的。既然你说原谅我,那是兄弟就别拦我,我这颗心都在他身上了,一条道跑到黑了。”

巷子不深,他们二人的对话一一传进尹柯的耳朵,邬童赤裸裸的话语让尹柯无所适从,当尹柯积极寻求救治的时候,邬童竟然当众承认自己是个同性恋,还大言不惭地示爱,尹柯的心里不禁升起了个疑问:他还能摆脱邬童吗?

江狄带着人走了,邬童往尹柯那动一步,尹柯就退一步,一直到无路可退。邬童给他整理衣领:“尹柯,别躲着我。”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巷子,邬童捡起地上的书包,跟在尹柯后面。尹柯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对邬童发怵,不仅仅是他难以捉摸,还有刚才邬童凑近时压过来的气息,和那天晚上一样的气息,说到底,他尹柯还是享受的,不然怎么会从反抗到迁就。也许正是这样一种危险的信号,让邬童对他肆无忌惮。

不知是不是怕江狄再来找麻烦,那以后,尹柯放学回家,邬童总跟在后面,两人也没什么交流,默契地走着。

自从班小松搬去一楼,加上尹柯不爱溜达,便没再见过面了。邬童开心了不少。进入12月,天气越发冷了,路上行人也少了许多。尹柯走在路上,打了个喷嚏,继续往前走,一会儿,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瓶温热的奶茶递到面前。

尹柯看了看邬童,没接。邬童塞到他手里:“你手怎么这么冷,不喝也捂捂。”

碰到邬童手指的瞬间,尹柯触电般弹开,听到邬童说“那不然我用手帮你捂”,只好接了。邬童咧嘴笑,并肩和尹柯走在一起。尹柯忍不住问:“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尹柯,我和自己打了个赌,你想知道吗?”邬童又卖关子,尹柯忽然就想到他说过的那个约定,于是不接茬。

“你讨厌我吗?”在尹柯回答前,邬童说:“你不讨厌我吧!我就知道!尹柯,我说过会帮你忘了班小松,说到做到。”

尹柯的太阳穴突突跳,邬童实在是捉摸不定,你以为他是温顺的小白兔,走近了才发现他是长着獠牙的小狼崽。他现在甚至怀疑现在1班的摔断腿的女生是邬童弄的。

“我最多对班小松有好感,谈不上什么忘不忘,邬童,别费劲了。”

“那你平时在难过什么?你骗不了我,你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尹柯语噎,合着邬童压根不知道自己讨厌同性恋,还以为自己是失恋,真是可笑:“邬童,我难过是因为我恶心我们这样的人,我想正常一点,正常的···喜欢女生。”

“我们哪里不正常?我很正常,你也很正常。”邬童像下定了决心般:“如果上次我伤害到了你,我可以···我可以在下面。”

尹柯反应了几秒,才明白“上次”是哪个“上次”,说不出话来。


这天,邬童依旧是送完尹柯再回家,刚到家门口,就听见里面热闹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会还是进了屋,客厅一下就静了,目光全都投射到邬童身上。一个小女孩飞扑过来,抱着邬童的腿:“哥哥!”

奶奶喊道:“童童回来啦!”

邬童笑得客气:“爸,妈,你们来了。”

沙发上中年男女笑起来:“来看看你和爷爷奶奶。”

邬童妈妈又问:“吃过晚饭了吗?给你留了饭。”

邬童摇头:“不用了,我吃过了,爸妈,我先进去写作业。”

“哎·······”邬童妈妈本打算和邬童说说话,对着丈夫抱怨:“怎么越长大越和我们生分了。”

“没事,我一会找他聊聊。”邬童爸爸安慰道。

邬童在书桌前呆坐片刻,刚把书拿出来,桌前的窗户上倒映出房门被打开,邬童爸爸走到身后坐在床边,咳嗽了一声:“邬童啊,最近学习怎么样?”

“挺好的。”邬童盯着书本。

“哦。考试了吗最近?”

“快了,马上就期末考。”

“好好看书。生活费还够吧,不够爸爸再打点。”

“够的爸。”

“哦,那就好。”邬童爸爸全程只能盯着邬童后脑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那就好。我就不打扰你看书了。”

邬童没吭声,听到爸爸走开带上门才放松下来。他不止一次地问自己,他是白眼狼吗?他不过一个养子而已,爸妈做到这个份上有什么不满足的。然而心里的疙瘩却是怎么也消不掉,他不是从婴儿起就被收养的,爸妈在他八岁时才把他领回家,即便后面他们生了自己的女儿,也没亏待他啊,只是在邬童心里到底他们才是一家三口,在爷爷奶奶这,他们又是一家五口,他始终是围观的外人。热闹是他们的,他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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